by zhu hao

2009年5月5日星期二







(一)

阳光透过天童寺池边婆娑的枝叶,落在青石板,是一种班驳的灰。肉眼几乎会忽略的石刻图案,在黑白照片里隐隐地盛开。大概因为照片本是时间外的死物,与青石板一样;在活生生的时间里,我们总看不见灰的莲花。

(二)

侧殿的阳光里,放着一张板凳;再次绕回那里,遇见打坐的僧人。袈裟的灰包含了黑与白之间的完整过渡...... 影像禅:灰阶,确如修行的过程。

2009年4月22日星期三




歇夏



你的躯体不再歌唱七月的火焰
却把勤劳的汗水挂在风中
象夜晚的星

你的四肢沉睡了
许多树的枝桠却从那里伸出

这时谁呵谁
要泅泳于这一片安宁
你淡淡的睡眠和它的倒影
当它们象一汪不可接近的湖水
被高耸的森林包围

在你心灵的土地上
我已经让梦躺下让所有的爱站起
在用一些温暖的石子
垒筑起的七月天空下
你将无法辨认被我虚构的语言
和你忘记了的现实

而只要为我你还能深深地幸福

无论怎样的飓风也不能摧毁
你发丛中那夏季的鸟巢

2009年4月21日星期二


Linhof 相机的皮腔经年老化,虽并未破损,却渗进了阳光。正在曝光的影像因此蒙上梦幻般的雾霭。

想起了戏剧学院的年代。破败的小礼堂放映着伯格曼的《野草莓》,不断打开的侧门总有人进进出出,礼堂外的阳光夹带着喧噪的蝉声便不时涌入,多年后它们成为我记忆中《野草莓》的一部分。

我相信沉睡的躯体宛如一部相机的暗箱抑或一座影院,而我们之所以热衷于梦境,也许源于我们无从知道是怎样的光,在那些时刻渗入我们的生命,成就了梦的影调。

2009年4月14日星期二

《摄影的话》,荒木经惟著作的台湾中译本。顾铮先生送的。

荒木的文风犹如谈话笔录,不时有些颠三倒四的重复,而译者更在句尾加上“喔”、“呢”之类的语气词,读来宛如荒木正操着一口台湾腔的国语,悲喜闲谈于台北的市井间,很是俗得亲切,没有距离。

市井,正象是城市生命力的源头:无论东京、台北还是上海,错落得有序、猥琐得坦然的市井之俗,才让林立的楼宇间绽放出光怪陆离的魅力,这大概也算是“都市摄影”的“本来面目”吧。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但还是有些人把持着相机,乐此不疲地游荡在市井间。

这段时间同时还在读圣严法师的书,最简朴的文字释禅,日常皆成修行。

记得他说过,能不乱丢垃圾,随时清捡垃圾,都是做的功德。

也记得顾铮妄语:都市摄影就是捡垃圾。

2009年4月13日星期一


侯先生,摄影师,曾用上海话告诉我,最近刚“捉”了一只35mm的莱卡镜头。
这该是俗语的魅力吧。
他让我意识到自己竟从未想过,镜头原来是会飞的,或会游,或会东窜西突,总之充溢着野生的鲜活。
我想着是否也同样用上海话对他讲:最近,我算是把一只50mm的summilux “养家”了。

2009年4月3日星期五


嫉妒者



我要放牧你春天里的恋人
当他们失望时面对了我清新的树林
他们美好的眼睛和自由的手的叹息
象温暖着我们情感的风

我要在苦涩的山脚孤独的草地
加重他们久蕴心中的诅咒
我要用新的锁链和皮鞭去折磨
一切深深的自卑却不伤害谁

因为你已使黎明诞生在泥泞的土地上
使丰硕的果实充满鸟兽们的胸膛
我要放牧他们,却永远在梦里
处处同善意的现实保持着距离

当他们散布于白昼的郊外
象大朵大朵饱含怨恨的乌云
在我们狂热相爱的身体后面
那是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天空

2009年3月19日星期四



我记得
翻着书的顾铮先生
抬起头
面对镜头

好象
他本是夹在
某两张书页之间

当刚巧翻到那里时
他慢慢直起身来

2009年3月18日星期三




自然而然



有一杯水照亮了一个雨季
有一排睫毛演习鸟翼的飞翔

金色灌木丛疯狂地燃烧
有微红的火焰和更红的阴影
长满洪水过后的原野

明镜中
秋天赋予我们生命的奢华

有迷途的烈马关怀星斗
行云一样的鬃毛走过天空
有半只蛋壳里猩红的鸟渴望月华
如同渴望熟透的柠檬

有一些形同拇指的士兵
在风的背后叶的背后集结

幸运的落伍者
已在大雨将至前
和平地入眠

有一位高大无比的妇女
她走过音乐的尾声
比起一把提琴更加迷人

那是一个秋天
有出自白银和流水的明镜
等待如花的面容

当河堤上泛滥四时的鲜果和青草
有我们依然还进行着的爱情
在拂晓
温暖如初

2009年3月17日星期二



机场附近,起飞或降落的航道直跨破旧的临时屋和厂房仓库。这里,飞机的巨翼掠过仰望者的头顶——这种画面已经可以被列入今天最媚俗的都市影像。城市的边缘性、飞机的暗喻、“仰望”这个动作本身,还有引擎声渲染的焦灼与躁动,所有的能指约定俗成地联系着“城市化”的所指。

2006年夏秋之际,沪青平公路的某段,虹桥机场的航道由此经过。当我支好相机,期待着下一架飞机经过的时候,会有人闯入画面并抬头仰望。这时候,一对男女进入了我取景器的视野。随着由远而近的引擎声,他们驻足,相拥着看飞机掠过头顶的天空。我按下了快门。

胶卷冲洗出来后,在观片灯箱上透过8倍的放大镜,我依然无法找到那个女子的影像,连地上的影子似乎也只有那男人的。除非是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女子的身影正巧被男人完全地遮挡。

我无法不想着那个女子,她的消失,好比是对媚俗的质疑。犹如一个能指的缺失,否则有可能改变这张影像的概念。

只是这个故事的意义仅对于我而言存在——这张照片也许本因为她而拍。

2009年3月10日星期二



填写去年个人所得税申报表,在所属行业一栏内写入“服务业”,而职务一栏为“创意总监”。这便是我目前工作状态最官方的注释了:暗无天日的加班,因“服务业”变成合理存在;工作的压力,因“创意”而情如所愿。

给自己一个理由罢了。

繁重的正职工作有时好比加在镜头前的那片红色滤镜。它红得压抑而焦灼,减少了光的通过——

而在时间的底片上,它却让心中的某些东西灿烂,如戏剧般的夸张。

2009年3月7日星期六


Standard,标准的。在一个宽泛的区间内,标准可能只是一个点。

标准镜头,焦点,并非那个点。

50mm,有时你会觉得它比广角更广,比长焦更窄——它让你无所适从,就象对待所有的标准一样。

而如果你拥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心态使用它,你会发现:

这种心态,便是那个点。

2009年3月4日星期三

有些东西会在照片里蔓延,攀爬。

它们联系起影像范围内看似互不相干的事物。

它们是任何一个取景空间里暗藏着的线索。

我说的并非画面里的那些花儿。

2009年3月3日星期二




一周90小时的工作,停顿的不只是博客。
为针对ED患者的某药品作定位,其中一个没有采用的概念是“男人的保质期”。
better be used before —— 当时间的印记被放置在某件物体之上,似乎便界定了一种状态的时间性。只是这种状态大多是被广泛认可的指向。
未被拆封、包装完好却过了保质期的物品,对我总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因为那排时间数字的存在,事物的本质变得不再确定,从而更加诱人。
比如胶卷,保质期是确保令现实色彩真实还原的时限,是对普遍认可的影像标准的满足。而如果你沉迷于过期胶卷意想不到的色调时,却界定了另一种状态的价值。
过了保质期的胶卷,正象开始丧失功能的男人。它的成像,如同与现实间无法预期的房事,包含着欲望和无奈,这种焦灼常常让影像更迷人。

2009年2月17日星期二




周日,生平第一堂瑜珈课。这是瑜珈会馆为销售会籍而安排的体验。课后,我毫不犹豫地加入了。
其实先前我对瑜珈也略有知晓,而在瑜珈师的引领下亲身尝试,感受仍令我备感意外——事后我真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整堂课程中,一个词被反复提及:“呼吸”。当你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倾听它,想象它,并依据指令调整它时,身体的改变也随之而来。热瑜珈的26个动作,我一半无法到位,而我的知觉让我相信:呼吸似乎更重要,因为它正牵引我的肢体趋向这些动作的最终位置。
其中的启示是这样的:我想呼吸之所以成为一种动力,是因为它所蕴涵的节奏。我们呼吸着,却未曾关心过它应有的样子,瑜珈正试图让我们寻到它。
它,必定顺应生命的乐声,如果你可以听见的话。


乐声

留下来的是余温
在空气中缭绕,婉转得象烟
象香气,侵入人的七窍

有波痕扩散
水滴从弦上滚过,没有丝毫迹象
而鸟却因此哭泣
在枝头。树身上睁开的眼睛
许多的眼睛,因此哭泣
让空气里的那些面孔
保持恬静的表情
直到气息弥散开去
直到任何一个明亮的空间
都消失了他们生命的轮廓

类似超越感官之上的凄凉
有点舒缓
雨的湿意包含诸多知觉
和声间游动的鱼
它裸露的背鳍象一排美丽的石英
被敲响
让沉浸于春药与迷迭香的听觉
安然入眠

那是音符对休止的玄想
是失聪者说他又听到的旋律
是时间的手指
在我们体内颤响的每一根弦
(写于1988,改于2009)

2009年2月16日星期一





如同仪式:支起三脚架,调节云台的水平,安上4X5座机,然后把头钻进挡光布,转动调焦轮,颠倒的影像从昏暗中浮出,再用放大镜精准对焦,直到毫发毕现。

f64光圈,30秒快门,类似的参数是虔诚度的指数。摄影者以此求得景深的细节;而另一方面,这如同一种冥想训练,当你把与现实世界间的交流通道关闭到无限小时,慢慢地在你眼前,万物反到将显出它的本来面目。

大画幅座机的结构总让我想到修行者的禅房,寂静中,透进窄小窗户的一缕弱光,于另一头的墙上现出了参禅者心中的山水。

我非在相机的背后,而在其中。

2009年2月12日星期四




维珍航空的Nicole,Lisa的朋友,曾与我们一同澳大利亚的旅程。我继续着《穿过喧嚣世界的寂静旅程》,对于我镜头面对的地方,她总感困惑。
在墨尔本,她终于用游戏将三人引向同一个方向:一道猜字题——将“田”字的某一笔画仅作移动,可以构成另一个什么字。由此,我们跟随了她近两个小时。

答案是“旧”字。

我相信事物的潜在关联,拆字卜卦也如此。

“田”对于我是landscape,是相机取景屏的象形。
“旧”相关既逝的时间,字型宛如一条竖线与“日”平行。

从“田”到“旧”,这改变好比《穿过喧嚣世界的寂静旅程》,正是那一竖,达成风景成为记忆——那条时间纵贯的线索。

2009年2月9日星期一



《风云》中聂风走进剑冢,剑,顿时起了反应......

日本二手相机店的所在,似乎总有曲径通幽处的神秘。即使Map Camera 或者Lemon-Sha这样身处闹市的大店,也是不起眼的门面。而一旦踏入,无异于聂风踏入剑冢。

我期待某一台相机、某一只镜头因为辨认出我正是它所等待的那个归属者,无法自己地给我以某种暗示。

相机是通灵的,因为光学总牵动着时空的玄机。

它的设计者创造可能;制造者让它变为现实;而使用者才成就相机的命运。相机前的世界,相机后的生命,快门打开的瞬间,是沟通达成的短暂瞬间;而它们皆同逝者如水,只有相机,象河流中的礁石,却因此浸透了灵性。

一台二手相机,你无从得知它的生世。也许当你握持的手触及斑驳的饰皮,或者眼睛靠近积尘的取景器时,会有息息相通感的顿生——它渴望被你和你正经历着的时间再次浸淫。

所以,从来不是我们收藏相机,是相机收藏着我们。

2009年2月6日星期五




键入邮箱地址,错将zhuhaofoto打成了zhuhaofoot。摄影与脚,突然发现两者间竟有着如此近密的关系。

《穿过喧嚣世界的寂静旅程》,一个拍了四年多的题目,也差不多是与Lisa自相识以来,共同走过的世界。


“旅程因影像的记录而改变,而摄影绝非是目的。
喧嚣的都市是我们唯一的驿站,它永远令人感到焦灼而温暖。城市并不介意曝光的次数和长短,倒是当你行走于那些陌生街道,与生疏的人群擦肩而过时,会突然领悟古人于山水间的怡然心得。
并不关注景点,也不追寻历史人文,旅程安排于我们只是茫无目的知觉行动。都市于光影中的不安之美,空寂角落的荒凉,感知于心的是又一种寂静之声。这种寂静几乎无处不在:东京、纽约、伦敦、墨尔本、华沙……,它几乎是城市共通的指示标。
寂静可以呵护时间,就象胶片上的影像。”(摘自摄影自述)

2009年2月4日星期三


裸之夜



为什么你哭泣当被惊动的海在镜中飞翔
因冬夜里星辰的恩赐铅的睡眠

从一个喧响的梦到另一个
永远是光的路

哪怕风哪怕是爱情中纤细的脚
也不能走过为什么你哭泣

幼小的情人是水是骄傲的火焰
流向你眼中幽香的睡谷如果你不再醒来

你的梦中载满玫瑰的负荷
泪的负荷

当被你惊动的海在镜中飞翔




竟然是二十年前的文字。
没有手稿,电子文档就象冰箱急冻的肉,看着还恍如昨天,细嚼才感时间的相隔。
影像也一样,电子文件绝非成品。
在屏幕上打开照片,更象面对镜中之像,1024 X 768像素的交织,如光在镜子中的成像,一种不可把持的无奈。
文字和影像是类似魂的东西,只有手稿和相纸,才让它们不再随处飘荡。

2009年2月2日星期一



时间中有一道分数线:时/间。
一刻、一天、一月、一年都可以是分子“时”,看你如何定义分母——“间”的长度:十年或者一生。

快门的分数线在1/15秒、1/60秒或1/125秒中。

如果用分数描绘摄影于我的意义:快门/时/间

2009年1月28日星期三




GRD带在身边。

10兆的TIFF文件,像素在记录器之间传输,象记忆一样自然。

在一些不同的时刻,随时被吊出、修整、覆盖原文件。


想了想,也带上GR21。

35毫米的记载面积,在底片袋里的封存,一枚1/125秒的琥珀。

琥珀毕竟是昂贵的嗜好,助长着恋物癖者日益旺盛的欲望。

2009年1月9日星期五




坎特伯雷

给LISA


我们欢迎你,如同一位朝圣者,抑或如同一位参观者。让你的祈祷,加入到所有在你之前来到这里的祈祷者中

——摘自教堂的宣传单页


坎特伯雷
你念这个名字的时候
每次都显得生疏
而你困顿的倦意
依然在旅馆盛开玫瑰的墙布上弥漫
这时候,坎特伯雷的钟声敲响……

坎特伯雷的钟声敲响
我本想枕着自己的手臂和你喃喃的梦呓
告诉你乔叟
而你睡意尤存的嘴角挂着几分笑意
让我觉得他的故事
一如我凄楚抑或甜蜜的诗歌

如今都已不合时宜

坎特伯雷的钟声敲响
我看见穿过晨曦的鸽子

显影在早晨的窗纱上,如恬静的相纸
被单下我握着你的手
开始祷告
并不为爱情

坎特伯雷的钟声敲响
我自知我们只是匆匆的过客
数小时后,在落满记忆的站台上

我们和硕大的行囊一起
将等候一趟隆隆的列车
我相信即使那时
坎特伯雷……这几个音节在你的舌尖上
依然显得陌生

坎特伯雷的钟声敲响
此刻,那些过往者喧噪的祈祷声
如愈演愈烈的阳光

将我们覆盖
而我握着你的手,再也没有松开




1月6日,结婚周年。
5日晚开始改这首四年多前的诗,今天算是定稿。
英国的坎特伯雷,趴在旅店的床上写完后,一直没有修改。再次面对它的时候,好象看见一些更精准的词在四周浮动。四年前的那个早晨,这些词还如迷途在阳光尚未穿透的薄霭中,如同那时我与Lisa的关系。
当年摄于大教堂后院的照片暮色凝重,现在看来它犹如这首诗的序曲,为次日早晨的钟声作着铺垫。
照片的意义同样需要时间的解读,只是与诗不同,它一早已经存在,并不修改。改变它的是我们的目光,改变目光的是一段最普通不过的情感。
这一并算作纪念日的礼物吧。

2009年1月8日星期四







翻出用波拉片为朋友拍的旧照片,三年多前的事了。

所选的这三位都去了美国,而波拉片也已停产。

扫描了几次,发现都没法再现原片的细节。
波拉片90秒的显影,是比现实滞后90秒的另一个现实,

扫描就象回忆。

2009年1月7日星期三





寂静的鱼/直到花瓣/惊动了它

十多年前的俳句,昨年的照片,今天新开的博客——

鱼一路游来,鱼没有变,只是换了池子。

博客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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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站: http://www.zhuhaophot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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